【我的从医路】杨代娣:十年白衣:逐光之路,心绽芳华

奶奶离去的那个秋天,天空飘洒着如丝细雨,细密的雨幕仿佛是天地间垂下的哀悼之帘。待我闻讯赶回奔丧,奶奶已静静躺在堂屋一侧,身着寿衣。我颤抖着握住她那冰凉的手,儿时的温暖画面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。然而,五年前,她突发脑梗,村里医疗资源的匮乏,致使送医之路辗转艰难,当医生那句无奈的“再早一点就好了”传入耳中,如重锤般狠狠砸在我的心上。自那以后,奶奶的右半身逐渐失去了行动能力,从起初扶着墙壁艰难移步,到后来只能卧床度日,每至深夜,她痛苦的呻吟声如针般刺痛着我的心。
跪在灵前,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,那一刻,心中唯有一个强烈的执念:倘若我能精通医术,倘若家人能及时送她就医,结局是否就会截然不同?这份隐匿在贫穷与无知背后的遗憾,宛如一道熠熠生辉的光,照亮了我此后追逐的方向,引领我毅然踏上从医之路。
2010 年,我背着行囊,怀揣着梦想与对奶奶的思念,踏入了护理学院的大门。初入医学院,第一次穿上洁白如雪的白大褂。解剖课上,望着眼前沉默的标本,恐惧如潮水般将我淹没,让我迟迟不敢伸手。这时,带教老师温和而坚定地说道:“此刻多学一分知识,将来面对患者时,就能多一分从容,少一分慌乱。”静脉穿刺练习时,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,连模拟血管都难以准确扎入,泪水瞬间夺眶而出。我害怕自己不够出色,害怕将来面对病人时,如同当年面对奶奶那般,只能徒留无奈与悲伤。老师说:“护士的手,既要稳,更要有暖。稳是技术的体现,暖是心意的传递,别着急。”说着,老师握住我的手,一点点调整角度。那些日子,我在实训室里苦练,直至能够精准地找到穿刺点。那一刻,我深深领悟到,这身白大褂的重量,绝非布料本身所能承载,而是“为患者减轻痛苦”这一沉甸甸责任的具象。那时的我,恰似一个追光的孩子,满心期盼着早日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白衣战士。

2018 年,我被分配到了急诊科,这里,是生与死激烈交锋的战场,也是梦想照进现实的试炼之地。急诊 ICU 里的莫叔,让我对“生命无常”有了刻骨铭心的感悟,也让我追光的信念愈发坚定不移。莫叔因运动神经元病入院时,虽已完全丧失自主活动能力,但还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,自主呼吸。每次我去为他翻身、拍背、喂食,他总会露出温暖的笑容,轻声对我说:“小姑娘,谢谢你啊。”那笑容,如同阴霾中的一缕阳光,温暖着我的心田。然而,病魔的脚步冷酷无情,病情进展之快远超想象。没过多久,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,只能通过眼神与家人交流。后来,他吞咽困难、呼吸困难,只能靠鼻饲管和呼吸机辅助。去外地进修前,我特意去探望他,并告知。
进修的第三个月,一个静谧的深夜,同事的电话如同一记重锤,打破了夜的宁静。她声音低沉地说:“莫叔走了。”那一刻,我仿佛被定在了原地,手中的病历本悄然滑落。站在陌生的走廊里,望着窗外昏黄的路灯,涌上深深的窒息感。我遗憾没能送他最后一程,但也在那一瞬间,我突然明白,有些疾病,我们或许无力阻挡其肆虐,但那些陪伴患者的温馨午后,帮他擦身时的耐心细致,喂他喝水时的小心翼翼,都是我们能给予患者的“光”。哪怕这光如微弱的萤火,却也能在他们生命的黑暗旅程中照亮一段路程。追光的道路上,不仅需要精湛的医术,更需要怀揣对患者的关爱与温情。有些生命虽无法挽留,但我们可以让他们在离去时多一些尊严,多一些温暖。
急诊室的日子,如同一场与时间和死神的极速赛跑,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紧张与未知,也是我从“追光”逐渐蜕变成为“光”的过程。有一次值白班,一位妈妈抱着孩子惊慌失措地冲进急诊室,声嘶力竭地哭喊着:“孩子噎住了!”我抬眼望去,只见孩子面色铁青,嘴唇发紫,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,生命的迹象正从他小小的身体里快速消逝。刹那间,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。我迅速接过孩子,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抢救室。经过系列抢救,终于,孩子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面色也渐渐由发绀转为红润。这时,我才发觉手心早已被汗水湿透,后背的衣服也紧紧贴在了身上,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。孩子妈妈劫后余生般地抱着孩子,满是感激地语无伦次:“谢谢你们……谢谢你们救了他……”我轻轻抚摸着白大褂上的褶皱,那一刻,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仿佛也成为了一束小小的光,能为他人驱散恐惧与黑暗,带来生的希望。

第一次跟救护车转运重症患者的场景,至今仍清晰如昨。警报声“呜——呜——”地尖锐响起,划破了夜空的寂静,仿佛是生命发出的紧急求救信号。我坐在车厢里,手里紧紧攥着心电监护仪的导线,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心率数字,心脏也随着那急促的警报声剧烈跳动,仿佛要冲破胸膛。患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,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与死神进行一场艰难的拔河,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。我一边不停地做着胸外按压,一边轻声却又坚定地对患者说:“再坚持一下,马上就到医院了!”直到患者被顺利推进抢救室,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。原来,救护车的警报声,并非噪音,而是生命的“绿灯”,每一秒的疾驰,都是我们在为生命抢夺宝贵的时间,每一次的全力以赴,都是对生命的庄严承诺。我深刻地领悟到,“光”的背后,是沉甸甸的责任,是对生命的敬畏与担当。
然而,追光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,也曾有过迷茫与挣扎,甚至产生过放弃的念头。刚工作的那几年,误解与质疑如影随形。过年回家,亲戚问起我的工作,我都只是含糊地说“在医院上班”,不敢大声说出自己是护士。
改变发生在 2020 年。疫情暴发后,急诊科首当其冲,成了抗击疫情的最前线。穿着防护服和隔离衣的日子里,不到一个小时,护目镜上就会布满雾气,水珠不断滚落,视线变得模糊不清。但即便如此,我看到了同事们一个个坚定的身影:有人连续工作 24 小时,累得靠着墙就能睡着;有人怕传染给家人,选择住在医院的值班室,半个月都没能见到孩子。有一次抢救完胸痛伴发热的重症患者,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盒饭,有人说:“其实我们也怕,但穿上这身衣服,就不能退。”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“护士”这两个字,有着无比沉重而又深刻的意义——我们是守护生命的天使。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,我们用自己的身躯,为患者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,用汗水和坚持诠释着医者的担当与使命。

如今,我身着白大褂已然十年。从当初那个连静脉穿刺都会手抖的小姑娘,成长为如今能独当一面的急诊护士。这十年间,我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,也收获了无数的温暖与感动:患者康复时脸上洋溢的笑容,家属真诚地说出“谢谢”时的眼神,同事递过来的一杯热水……这些瞬间,都让我觉得,自己终于从一个“追光者”,慢慢活成了“发光者”。曾经,我以为“敬佑生命”只是一句空洞的口号,如今才真正明白,它就藏在每次核对医嘱时的专注认真里,藏在深夜巡查病房时轻轻的脚步声里,藏在为患者擦身时的耐心细致里。从前的我“初生牛犊不怕虎”,总想着凭借技术解决所有问题;现在的我变得更加“小心翼翼”,因为我深知,每一个动作、每一句话,都关乎着一条鲜活的生命。这份“小心”,并非胆怯,而是对生命最深沉的敬畏。
有人问我,后悔选择这条路吗?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奶奶,想起莫叔,想起急诊室里那些被我挽救的生命。如果时光能够倒流,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穿上这袭白大褂。未来的路依旧漫长,我会继续怀揣着初心,紧握着责任,将这束光传递下去,照亮更多人前行的道路,让生命在温暖与希望中绽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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